黃筱智告白:為什麼社會歧視我卻用我的挫折激勵他人?

提及身心障礙者的報導文章,幾乎都與「充滿毅力」、「韌性」、「堅毅」等形容詞相關連,彷彿身心障礙者的故事是某種興奮劑,能夠讓讀者看完就找到揮別陰霾的力量,繼續開創樂觀正向的人生。這些報導看似讚揚,卻隱含貶抑的主觀意識:因為是障礙者,應該做不到常人能做的事情,而他做到了,所以值得鼓勵。

身為一名身障者,我其實不樂見人們將障礙者的故事與激勵人心畫上等號,日子對我們來說確實很難,台灣的無障礙設施也還沒普及,社會對我們的不理解也還存在,確實有很多東西需要一點毅力才能克服,但比之更難的是撕去社會為我們貼上的標籤。

照片中的少女名喚黃筱智,因腦性麻痺併發各式各樣的肢體障礙,手腳的肌肉張力都比他人更加不易控制。

歧視的背後:因為不曾理解,所以害怕彼此

面對陌生少見的事物會感到害怕,是生物的本性,人類也不例外,且因為人類擁有更高階的思考能力,對於不理解的人事物還會進行區隔與切割。

舉幾個發生在我自己身上的例子,從幼兒園時期,我的求學路就不太平靜,一連遭到很多家幼兒園拒絕入學,理由是不知道如何照顧腦麻兒、其他家長會有意見、怕傳染給其他小朋友,但其實腦性麻痺並不是會傳染的疾病,我明白他們只是不了解腦性麻痺;又或者是我媽媽帶我去附近學校操場運動復健,常常會遇到校方的老師出面阻止,因為他認為我的助行器會弄壞他們的PU跑道,但事實上就算是在木頭地板上使用助行器,也不會造成任何刮痕,我知道那老師只是不了解輔具;小學五年級時我曾動過髖關節手術,由於術後恢復需要點時間,我需要穿戴紙尿片才能外出,那時候是我剛回到學校的第一天,中午我的媽媽為我帶來替換的紙尿片,而我的同學則在全班面前大聲宣布我身上有尿騷味,我也相信他只是不知道髖關節手術的傷口照護相當麻煩。

這些列舉出來的例子,每個狀況都那麼令人不舒服,卻都不是出於惡意,只是因為不理解。

小學五年級那年,筱智曾動過刀進行髖關節手術。

身心障礙者的社會現況:排擠與邊緣化

新聞裡與身心障礙者相關的報導總是溫暖的,周遭的人友愛又包容,但事實上,我們的日常並沒有那麼溫馨。

前些日子我因為一些緣故,回顧了幾篇身心障礙相關的報導,其中一則讓我印象深刻,去年我國臺北市曾有一名妥瑞症患者,自住家頂樓一躍而下,這位障友因為性平事件遭校方處罰,被勒令與原班級脫離、退出社團、暫停晚自習等團體活動,在校方與父母的不理解中,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壓力,因而萌生自殺意圖。

這新聞讓我難過的是,校方是在知曉該生妥瑞症的狀況下,做出隔離的決定。完全沒有考慮過要幫助那位學生化解與同儕間的誤會,反而選擇在第一時間將他隔離起來,因為該校校長認為他有病、跟大家不一樣

我相信那位同學並不是自願成為身心障礙者,誠實地說,我也希望自己不是,我之所以能熬過所有被隔離的時刻,不是因為我的心靈足夠強壯,而是因為我很幸運,我的家庭有餘裕支持、引導我。

如果社會更理解彼此、理解身心障礙者,或說所有有特殊需求的人,所有人就能活得更加輕鬆。

因為努力也因為家人的支持與幫助,筱智的求學過程非常順利。

謝謝讚賞,但請不要將我的身障變成激勵他人的雞湯

人們經常會用「努力不懈」這樣的形容詞,去肯定身心障礙者在生活中的努力,比方說,寫有勵志名言的圖片,經常主角會是失去手腳但依然用嘴作畫的女孩,或是五體不全還是能用變形的腳控制電動輪椅的男人。從身心障礙者的角度來看,這無疑是另一種形式的貶抑,那些不假思索的褒獎,都源自於將障礙看成一種缺陷,而身障者克服缺陷則被視為一種特殊成就。

障礙經驗確實是障礙者生活的一部分,但並不代表障礙者的全部,事實上,身心障礙者跟所有非身心障礙者一樣,都在學習怎麼更好的運用肢體、練習如何發揮思維的最大效益,但社會往往會放大殘疾,低估身障者的能力。

身為一名身障者,我也常被其他障友的故事激勵,因為真心認為對方的想法很棒,而非因對方克服身體上的障礙感到感動,真正值得讚賞的,是障礙者挑戰的勇氣,而不是他們的失能或弱能。

筱智兩母女的感情相當好,時不時會互相開玩笑,但筱智卻說她非常感謝母親,因為母親她才能有今天。

希望在未來,人們不會因為不理解而傷害彼此、身有殘疾將宛如罹患流感一樣不再特殊,而人們讚揚某個人時能出於他的勇氣,不僅僅只是因為他少了某個器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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